她問了,她便說。
還有整整一百天。
「年輕時候可怕死了,再也醒不來,什麼都看不到,什麼都不知道,燒成灰,想想就嚇得打哆嗦,但老了後,有時候會特別期盼那一天。」老太太不知道在向誰說,低頭嘟囔道,「不行,我得去見他最後一面,問問他,不然爹娘會怪我,一輩子稀里糊塗的。」
她抬起頭,短短几分鐘,她忽然老的不成樣子,就像緊貼身子的影子,薄薄t的,淡淡的,隨時會隨日光消散。
她拿起手機,鑰匙,忘記還在直播,忘記梁逸秀自以及直播間數千人,她也沒掛。
漫長的七十三年,她的心長了層老繭,麻木又堅硬,人間少有風雨能摧垮她,但抵擋不住內鬼——唯一住在柔軟心裡人的一刀。
距離不是很遠。
繼子開的門,笑著道:「媽,您來了。」
老太太想起來了,大概一年前還是兩年前,一向對她態度冷淡的繼子給她買了件夏天穿的半袖,不貴,說是什麼絲的,她見別人穿過,超不過兩百。
繼子的媳婦也在,一個喜歡打扮的女人,快五十歲的人了,塗脂抹粉,走路一陣香風,見到她格外熱情;「媽,你來怎麼也不提前打個電話,我讓東偉去接,真是的,萬一走路不小心摔倒可怎麼辦。」
她的態度經歷過兩次變化,第一次,和繼子差不多時間,一夜之間不拉臉了,會笑,開始喊媽,第二次,是她打算死後骨灰埋到老家。
「我來看看你爸。」老太太目光緩慢看向四周。
十幾年前的老裝修,沙發上扔著不知誰的衣服,電視機開著,一群不知道名字的明星又唱又跳,旁邊廚房的門沒關,依稀能聞到股淡淡的油煙味——那是只有天天開火,日積月累才有的味道。
那是家的味道。
人老了特別怕孤單,越怕吧,偏偏覺特別少,還輕,好不容易睡著,沒一會醒了,那夜漫長的啊,似乎永無盡頭。
她曾經多麼希望能住到這裡,睡不著的時候能和老伴說說話。
但從未開過口。
兒子伺候癱瘓的親爹天經地義,她一個後娘湊什麼熱鬧啊。
「爸剛才還念叨你,說想你了。」繼子媳婦走在前面熱情帶路,推開臥室門大喊道,「爸,媽來看您了。」
老伴耳背的厲害,得大聲才能聽的清,他腦袋動了動,勉強抬起,似乎要說什麼,結果被痰堵住了嗓子,咳的撕心裂肺。
繼子飛快跑過來,遞痰盂,拍後背,完事遞過杯溫開水。
「好了好了。」老頭臉憋的通紅,大口呼吸片刻,看了眼老太太,「你今天怎麼過來了,有事?」
不少年輕認為老人早已遠離愛情。
愛情是激情,是擁抱親吻,山盟海誓,的確,一把老皮老骨頭,早互相看膩了,但朝夕相伴幾十年,油鹽醬醋泡了幾十年,彼此血肉靈魂早醃到了一起。
剛結婚時,他倆四十三,還沒老,那熱火的呀,他每晚摟著她睡,緊緊的,哪怕睡著了鬆開,睜眼還未完全清醒,又把她摟懷裡。
那時候的他是強壯的,健康的。
不知道哪一年哪一天開始,不摟了,改成拉著她的手,再然後,手也不拉了。
老太太眼睛忽然酸澀,老淚模糊。
他們都老了。
走路稍微快點氣喘吁吁,滿臉的老人斑,頭髮白了,稀疏了,一身死氣沉沉的味道。
老頭聲音似乎柔了幾分:「怎麼哭上了呢,是不是哪裡不舒服?」
老太太擦擦眼:「沒有不舒服,我想給你們說說回老家的事。」
她說的回,當然不是字面上的回。
繼子和媳婦對視一眼,後者溫聲道:「媽,您就放心吧,我和偉東早商量好了,等哪天您真老了後,這裡辦一場,回老家再辦一場,老家的親戚鄰居那邊每人送份厚禮.........」
老太太一直安靜聽她講完:「我不打算回去了。」
空氣足足沉默了十多秒。
兒媳婦提高嗓門:「不是說的好好的嗎?媽,您有什麼擔心的,或者什麼想法儘管說出來。」
老太太看不出啥表情:「我找了個大師,大師說,我這情況有點特殊,如果死後骨灰埋回老家,就還算以前家裡的媳婦。」<="<h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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