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程醫生說你病情控制得很好。」
「她有向你提起過我?」
「嗯。」
「她還跟你說過什麼嗎?」
「說你……」
白舟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將這段對話進行下去,他當然不是討厭裴遠向——如果他討厭裴遠向,那事情反而還能更簡單。
「說我什麼?」
「……說你一直記得我。」
裴遠向笑道:「我當然記得你,你是我的救命恩人。」
白舟抬起頭,飛快地看了裴遠向一眼,又低下頭道:「這只是我的工作。」
談話間有一輛公交車將要進站,不是白舟在等的那班,但無所謂了,他只想儘快離開這裡。
他指了指正在開過來的車,不知道該如何結束這場意外的相遇,說「再見」好像很不對勁。他們不應該再見。
最後白舟只乾巴巴地倒出五個字:「我的車到了。」
裴遠向望了一眼公交車號,垂下頭去不再吭聲。
這一幕突然與很多年前,他低頭坐在休息室長凳上的畫面重疊。白舟心一軟,忍不住道:「好好照顧自己。」
「那天我開車送你回家,」裴遠向突然道,「你上了樓梯以後又回過頭,本來是想對我說什麼?」
白舟沒料到這一樁事會被裴遠向記那麼久。
但這同時又很合理,如果是賀望泊對他欲言又止,他也會記很多年的。
「想祝願你自由,」白舟說,「因為那個時候的我……總之我不希望你也重蹈覆轍。」
「你到現在也是這麼想的嗎?」
「嗯。」
裴遠向忽然笑了起來,道:「你果然還是不懂。」
白舟露出疑惑的神情。裴遠向沒有進一步解釋,而是說起了兩年前:「有件事要道歉。兩年前我聽到你自殺,情緒比較激動,一定要你離開他。」
「雖然直到今天我還是覺得,我肯定會做得比他更好,可我也明白這是沒法比較的。因為只要事關賀望泊,就不可能和你客觀地講道理……事實上,白舟,你愛起人來也有些瘋。」
白舟一怔。
「為什麼這麼震驚啊,」裴遠向笑道,「你覺得一個正常人會拿著別人手裡的刀捅自己嗎?」
說話間公交車進站了,裴遠向指了指公交車號,道:「這班車是離開南淳去周邊鎮子的,不是你的車。」
白舟還沒來得及感受那種被拆穿的尷尬,裴遠向已經幫他遞了個台階:「我剛剛想起我有東西落在醫院了,得回去一趟。你記得看清楚車號再上車。」
他說著就轉身冒著雪小跑回門診部的方向,白舟佇立在車站,看裴遠向的身影逐漸變小、消失。他一遍遍地回憶兩人的對話,始終不懂裴遠向說的「不懂」是什麼。
但他在賀望泊的事上,確實是蠻不講理的。
白舟提著食材回到天源府,按部就班地包完了餃子,等著賀望泊回家就可以上鍋蒸。
剛病好還有些困,他在沙發里躺下,對著天花板又開始想裴遠向的話。
分分合合了五年,他的心卻從頭到尾一直強硬地向著賀望泊。這一點如此顯而易見,偏偏他自己未能察覺。
是因他性格軟弱,從小到大都是別人在為他做決定,並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什麼;還是因他不肯相信,自己也是個瘋子,無可救藥地愛著賀望泊,如同賀望泊愛著自己,
可他又的的確確感受到了痛苦,被賀望泊擁抱的時候渾身如火灼燒。賀望泊所供給的愛情,和世人所謂理想的愛情沒有半分相似之處。
白舟帶著許多問題,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段。醒來的時候是晚上八點,賀望泊還沒到家。他想給賀望泊發條微信,又記起賀望泊刪了他的微信好友。
白舟轉而跟文姨要了賀望泊的電話,打不通,已關機。
如今的賀望泊跟從前判若兩人,從前,他絕不會這樣一次次地想要逃離白舟。
忒修斯之船,白舟無端想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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