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用水果刀割的手腕,刀鈍了,要來回反覆磨才能割得深。」
賀望泊伸出他的左手手臂,那上面長著一排扭曲的傷疤。
「想你一次,就割一刀。」
「在等臨死時的幻覺,這樣就能見到你了。」
「我好想你,舟舟,好想你。我沒有你就活不下去,你為什麼要丟下我?」
賀望泊感覺到白舟在發抖,於是他的內心深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快感,宛若大仇得報。
他忽然抓住了白舟的手指,帶他去摸他割腕留下的傷口。白舟一驚,想要收回手,但賀望泊不許。他把左手手臂抬到白舟的指尖下,逼他觸碰那一條條虬曲的疤痕。
「你摸摸看。」語氣像在威脅,又像在撒嬌。
於是白舟被迫撫摸那凹凸不平的傷疤,他的指尖一陣又一陣的劇痛,仿佛那一刀刀都割在了他的肌膚上。最後白舟終於受不了,顫抖著喝止:「夠了!」
賀望泊鬆了力氣,白舟立刻抽出了手,微微躬身,在賀望泊的懷裡大幅喘息起來。
賀望泊有一種得逞的快意:看,這就是你離開我的下場,你將一輩子被自己的良心折磨。
然而這快意並沒有維持多久,幾乎是下一秒就消散了。賀望泊聽著白舟沉重的喘息,他說服自己,錯的是白舟。
白舟不該向他許諾一生一世,不該說愛就愛,說不愛就不愛。
他曾經放過他走了,是他自己要回地獄受煎熬。這不能怪他賀望泊,這都是白舟自作自受。賀望泊紅著眼流淚,惡狠狠地向自己重複:「是你自作自受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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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木上居位處南淳邊郊,白舟往返醫院需要更長時間。他的疲累肉眼可見,主任建議他放個假休養,但知情的人都明白這不是放個假就能解決的事。
一次走廊遇見白舟,程桑柳實在忍不住,將他拉到角落,問他覺得自己現在這個狀態,真的適合工作嗎?
白舟沒吭聲。程桑柳努力將個人情緒放到一邊,儘量理智地向白舟提建議:「恕我直言,你現在各種機能都下降得很厲害,我的確懷疑你的工作能力。這局面要是繼續發展下去,最終你得在賀望泊和工作之間選一個。」
白舟抬起眼,木木地看向程桑柳。
又是選擇題。
又是一條他沒得選的選擇題。
他知道辭職的一天遲早要來。從前他對自己的這份工作充滿熱愛,可如今他腦海里鎮日都是那位胰腺癌病人枯黃的皮膚、賀望泊手臂上的傷疤、浴室乾涸的血跡、白槳最後的音容、她的墳墓。
分明清醒著,卻像在做一場永遠醒不來的噩夢。
他這樣一個軟弱的人,即便成為了醫生,又能救得了誰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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賀望泊的記憶恢復了,想要開車接送白舟,但因曾經入住過長雲醫院,需要精神科醫生開具康復證明才能恢復駕駛資格。
如他所料,林玉芳聽完他的請求以後沒有立刻答應,提出定期會診後再做考慮。賀望泊不願前往長雲醫院,於是會診改成了在線。
賀望泊的病況很複雜,如果不是考慮到他知名企業家之子的身份,林玉芳很想用他寫一篇文章。
簡而言之,他的主要問題是邊緣型人格障礙以及抑鬱。後者他一直有在服用藥物控制,人格問題則無藥可醫,需要長期且穩定的心理輔導,而賀望泊相當不配合,三年來林玉芳一直沒能成功與他面談過。
這第一次的面談非常順利,主要是賀望泊為了儘快拿回駕照,回答林玉芳問題的時候有做戲的嫌疑。
但轉頭他對白舟說起自己會定期與林玉芳面談,倒是顯得很主動積極,想讓白舟明白自己是願意為他付出的。
白舟聽了只點了點頭,沒說什麼。賀望泊知道醫院批給他五天假,問他想不想去哪裡玩,比如出海游泳滑水。白舟搖了搖頭,說他有點累,想休息,然後白舟就在家睡了整整五天。
是真的整整五天,除了吃飯和洗浴以外的時間,白舟都在睡覺。
有幾次賀望泊坐在他床邊,神經兮兮地去探他的鼻息。因為白舟睡得實在太沉,賀望泊疑心他死了。
賀望泊查過嗜睡的原因,抑鬱症是其中一個答案。
賀望泊其實比誰都清楚。
對於命運丟給白舟的諸多苦難,他都是被動的。他天性溫軟,習慣順應而非力爭,遲早會被壓垮。
直到賀望泊無意在廚房柜子里看見一袋藏著的藥,裡面是他曾經服用過的一種抗抑鬱藥物,他才必須向自己承認——他成功了,他的確在折磨白舟。
白舟開始吃不下飯,舀了兩口湯就作罷。賀望泊眼見他瘦下去,最終還是從白舟的手機里翻出了方應雅的電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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