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偏偏他看見了賀望泊,他實在沒辦法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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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舟從伊爾伯斯回來以後,等了一段時間才拿到南淳市第一醫院的聘請通知。此院最出名是外科,腫瘤科不算特別拔尖,南淳市最厲害的腫瘤中心在南醫大附屬。
按照白舟的資質,他應該有研究生畢業以後直接入職南醫大的機會,不必再專門往上讀,或者可以走科研方向在南醫大做個教授。可惜後來發生了太多事。
白舟剛回國的時候,王南春曾經問他如果想去南醫大做腫瘤,她可以幫忙問一問。白舟婉拒了,一是他覺得在哪工作都是工作,二是因他在南醫大太多熟人。
時至今日,白舟當年那些風風雨雨都是人茶餘飯後的談資。
多數病人是因為外科無法處理的癌症才轉來腫瘤科,預後普遍不樂觀。白舟有位胰腺癌末期的病人,是他主診的第一位病人,時常出入腫瘤科,每次都是笑眼眯眯地來見白舟,親切地喊他小白醫生。
這位病人是名中學老師,她的丈夫在前年因為心臟病去世,她只有一個兒子,已經結了婚搬出去,常年不著家。白舟在某種程度上取代了她兒子的角色,甚至私底下幫她整理過房子。
但白舟其實是有些害怕見到她的。
她的癌細胞已經轉移至腹膜,無力回天。她對白舟越友善,白舟就越害怕她的結局。
第一次親眼看著自己照顧的病人離世,是每個醫生的必經之路,無可避免,白舟很清楚,但是……
大多病人都令白舟感到不安,只有裴遠向讓他好受點。
這位年輕男孩的腫瘤雖然是惡性的,但因發現及時,還有機會切除乾淨,再配合積極的化療,要論長期預後,他是白舟所有的病人里最好的。
正因如此,白舟一有時間就會去探望裴遠向。他讓白舟感覺自己還有點用,他的工作不全是看著病人等死。
裴遠向的父母仔細考慮過白舟的幾項方案,最終選擇了比較激進的切除手術。手術當天,白舟在交班之前最後一次來檢查裴遠向的情況,他現在確認這男孩對他更容易露出脆弱一面了。
別的醫生護士,甚至是父母問他情況,他都能反過來安慰人,到了白舟跟前就不撐了,坦白道害怕。
白舟道:「主刀醫生經驗很豐富,到時候你全身麻醉,睡一覺起來就好了。」
裴遠向搖了搖頭,「不是怕這個。」
「是術後恢復的問題嗎?」
「嗯……我怕以後不能打球了……」
「我們一關一關過,先清除你身體裡的癌細胞,再做康復訓練,再去想打球的事。想得太多就會憂慮太多,能過了當下這關已經很了不起了,」白舟難得說這麼多話,「客觀來看,我覺得你是有希望恢復成之前的樣子的,不能說百分百,但努力一下應該有七八成。」
白舟的聲音熨帖入耳,再一次印證裴遠向的猜測:白醫生有種天生的魔力,在他身邊自己就會感到安心。
「白醫生,你會打球嗎?」他問。
白舟搖了搖頭,笑道:「我是個書呆子。」
「你不喜歡做運動嗎?」
「這倒不是,」白舟道,「我喜歡水上運動。」
「游泳?」
「嗯,還有……」白舟走神道,「滑水……」
三年前賀望泊帶他出海的畫面忽然浮現,那好像是妹妹病重的日子裡,他難得開心的一天了。
「我也會游泳。」裴遠向道。
白舟朝他笑了笑,道:「游泳是很好的復健項目,對負重的需求沒有那麼大,你之後做訓練可能經常有機會游泳。」
「你會來看我嗎?」
白舟談過一次失敗的戀愛,吃了很多教訓,長進了許多,再也不是一開始那個青澀的大學生。
他能感覺到裴遠向對自己是不同的,偷瞄的目光,撒嬌的語氣,尤其在發現他只對自己喊疼後,白舟更加確認了。
他不想自戀地以為裴遠向會喜歡上自己,但裴遠向對他的依賴與渴望接近卻是毋庸置疑的。
「來看我吧。」裴遠向再次重複。
這不公平。手術有許多難以預計的風險,在這個節骨眼上,裴遠向提什麼要求白舟都沒辦法拒絕。
兩人又說了會兒話,就差不多到了裴遠向父母探病的時間。
在白舟離開之前,裴遠向忽然道:「我聽那些護士說,你長得很好看。」
白舟一愣,對裴遠向突然提起這個感到驚訝。
「但我每次見你,你都戴著口罩,」裴遠向別開目光,「你能不能……讓我看看你的臉?」
這實在是不公平。他明天就要被推進手術室砍掉一截骨頭了,白舟的一顆心又向來軟得不行。裴遠向現在提的所有要求,白舟都會答應的。
於是隔著防護門的玻璃,裴遠向看見白舟摘下了一邊的口罩繩,露出了那張讓他一輩子都忘不掉的面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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