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玉英的聲音劈頭蓋臉透過電流撞擊著耳膜,直刺天靈蓋,她曾是高中數學老師,帶了十幾年的畢業班,眼下雖說已經退休了,講話仍帶著咄咄逼人的鋒利氣勢,仿佛下一秒就要掰斷粉筆頭隔空砸過來。
「起了,這會兒在地鐵上。」
「你工作有著落了嗎?」
那股熟悉的仿佛溺入水底的無力與窒息感捲土重來,湯珈樹只能儘量讓自己語調聽起來沒那麼生硬,回:「這不正找著的嗎,今天有兩家面試要去。」
沈玉英驀地沉默,母子倆隔著遠距離無聲對峙,最後還是當媽的敗下陣,放緩了語氣帶著幾分妥協意味:「……珈珈,你還記不記得,過去住咱家樓下的那戶姓季的鄰居?」
這都十月下旬了,車廂冷氣依舊不要錢似地吹,剛淋過雨衣服還濕著的湯珈樹硬生生打了個寒戰,兀自頓了片刻,他道:「怎麼了?」
沈玉英說:「我前陣子聽人講,他們家那孩子,季與淮,現在也在S市,混得可比你好,都開公司當大老闆了,那公司據說去年在香港上市——」
湯珈樹倏而抬高了音量打斷她:「媽,你到底想說什麼?」
沈玉英再度沉默,但很快就又開口道:「要不,我幫你去問問,看季與淮那公司招不招人,你學歷不低,專業也對口……」她聲兒越說越低,到底也有點抹不開面兒,最後擠出仨字兒:「……萬一呢?」
湯珈樹一時間沒接腔。
等了半晌,沈玉英在那邊喊了一聲:「珈珈?」
「媽,當年的事鬧成那樣,你怎麼好意思的?」
一句話,將母子倆竭力想要維持的相安無事的假象徹底撕破,露出經年之久的醜陋內里。
「什麼叫我怎麼好意思?」沈玉英瞬間拔高了嗓門,開啟一通數落:「媽這麼做還不是為了你?當初要是聽我的,一畢業就回老家考公務員,現在早就捧上鐵飯碗了,還用得著讓我再拉下老臉去求人?」
地鐵到站播報,人群匆忙上下,逼仄的車廂雜亂而擁擠,湯珈樹腦海中盤旋起尖銳耳鳴,嗡嗡作響,太陽穴像是被人拿拳頭一下下擊打,突突直跳著鈍痛。
他閉了閉眼睛,努力壓下橫衝直撞的繁雜心緒,心平氣和地對沈玉英道:「過去的事,咱都翻篇兒別再提了行嗎?工作我自己能搞定,你就安安生生在家過你的退休日子,不用替我操心,馬上到站了,先不說了。」
掛斷電話一抬頭,車廂內已經塞滿了人,一位懷抱孩子的瘦小婦女正從門口位置艱難地往這邊擠,湯珈樹隔了段距離與她目光交匯上,於是起身讓座。
卻這時,旁邊一大哥見縫插針地身子一挪,擦著湯珈樹肩膀一屁股坐下。
抱娃的婦女也終於擠了過來,發現位置已經被人占去,一臉的尷尬且不知所措。
湯珈樹直接抬腿撞了撞那人膝蓋:「哥們兒,讓一讓。」
大哥摘掉一邊耳機,「你說啥?」
湯珈樹往身旁一努嘴,一言不發,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意味。
大哥臉色不太好看,想想也是,早高峰地鐵好容易搶到個座兒,還沒焐熱,就讓人給薅起來了。
但眼前這位帥哥居高臨下盯著他的氣場過於殺氣騰騰了,目測一米八幾的個頭,修長高挑,鵝蛋臉,尖下巴,高鼻樑,眼睛略微帶點下三白,面無表情垂眸看過來的架勢,屬實讓人犯憷。
好漢不吃眼前虧,一番抉擇後,大哥心不甘情不願地站了起來。
地鐵坐了一個多小時,到市中心某一站出來,外頭雨勢漸弱,風攪動著濕冷空氣撲面而來,天陰著,城際線處黑雲滾滾,分不清白天還是傍晚。
失業這段時間來,湯珈樹投過不少簡歷,也面試過不少公司,其實以他的履歷,想要快速找到一份工作並不難,但要找到一個各方面都很滿意的,挺難。
穿過繁忙的十字路口,迎面是S市高聳入雲的地標型建築之一,寸土寸金的地界兒,放眼望去高樓林立摩肩接踵,陰雨天,甲級寫字樓玻璃幕牆內亮著成排的燈,像一座座水晶切割的城堡,他今天要去面試的那家叫時越科技的公司就在其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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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山灰保時捷帕梅打著轉向燈從主路拐進大廈地庫入口,前擋風玻璃雨刷來回擺動,車內,季與淮戴著藍牙耳機在打電話,嚴格意義上說,應該是在跟人辯論。
「……不要忽略人的主觀能動性對事情結果的影響,如果規範和流程完全有用,全世界最會做生意的,應該是商學院那群教授。」
電話那頭,他的好友兼合伙人鄭時熠舉旗投降,「行吧,我說不過你,那怎麼著,回頭我組個局,再約那幫人一起吃頓飯好好聊聊?」
車子絲滑倒庫停穩,季與淮解開安全帶下車,他今天穿了套深藍色西裝,150支的手工定製,英式剪裁,面料筆挺垂順,內里搭白襯衫,孔雀藍斜紋領帶,配著那張英俊面孔,端的是鳳之姿器宇軒昂。
「吃飯就免了,我們過於上趕著,反而容易被人拿捏。」季與淮關門鎖車,大步流星地往電梯口走:「先晾一陣兒吧,再找人放點消息出去,就說時越跟輝盛沒談攏,正在接觸新的合作方。」
鄭時熠贊同地吹了聲口哨,笑道:「成,聽你安排。哦對了,開發一組招人的事怎麼樣了?欣怡這月底開始休產假,她一走,那邊等於沒了主心骨,會影響項目進度的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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