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見瑪雲那，露辛達身旁的騎士們肌肉微微繃緊，顯然做出了防禦的姿態；露辛達看見她，倒是打趣地說道：「瑪雲那，現在，你還想要刺殺我嗎？」

瑪雲那並沒有流露出窘迫的神情，只是搖搖頭，認真地回答道：「不想了。」

而瑞金那望著自己的女兒，微微地嘆了一口氣。

「我老了，」瑞金那說，「我並不知道自己的頭腦還剩下多少清醒的時光。瑪雲那已經不年輕了，性格卻依然很急躁，帶著一種不懂得人性複雜的天真與善良……那還算是善良嗎？我也不知道。」

瑪雲那撇了撇嘴角：「不至於吧……」

瑞金那無奈地搖搖頭：「這是我的錯誤。我對她太過於心軟了，始終無法將她教導成為一個你那樣的君王，露辛達。」

露辛達笑笑，沒有說話。瑞金那忽然牽了牽嘴角。

「『成為一位仁愛而有能力的領主，這件事，如果有人能比我做得更好，我應當竭盡全力效忠那一個人；然而，如果沒有人能比我做得更好，那麼，我就應當去做那一個人。』」

瑞金那這樣重複自己的話語，露辛達揚了揚眉毛。瑞金那向著她笑了笑。

「你比我做得更好，露辛達。」瑞金那說，「所以，我願意效忠你——只望你信守自己的諾言，真正善待艾拉人族。」

露辛達也笑笑，正要說話，會客廳里，忽然有騎士前來報告：「陛下。」

會客廳里的幾個人同時止住話音。露辛達望過去，騎士遲疑一下，還是說道：「陛下，灰狼報告，東側的海岸線上，發現了兩個非常可疑的人物。」

露辛達露出詢問的神情，騎士說：「是兩位老年人。一位女士，一位男士。女士沒有雙腿，男士……」

騎士說著，像是有點困惑：「男士一直站在海里，不願意上岸。」

露辛達並不在意：「如果灰狼覺得可疑，那麼就交給她處理。」

騎士點點頭，正要離開，露辛達像是又想到什麼一樣，忽然說道：「等一等。」

騎士停住腳步，露辛達的心裡忽然升起一個奇異的猜想——

當她真正看到那兩個人的時候，心裡的猜想得到了印證。

露辛達輕聲地喚道：「艾弗格林院長，朱利亞斯大師。」

十幾年過去，學院曾經的院長與大師，看上去改變了很多，又似乎沒有改變：

艾弗格林院長不再佩戴假面，以自己原本的女性面目出現。她看上去有些老了。在學院的時候，她看上去是一位中年女性，現在，卻是一位實打實的老人，眉心與眼角的皺紋更加深刻，灰色的鬢髮里出現花白的髮絲。

然而，艾弗格林院長那雙灰濛濛的眼睛裡，依然是一種熟悉的平淡。露辛達望著那雙灰色的眼睛，恍惚間，似乎回到了在山地里，為學徒戰鬥大賽特訓的日子。

露辛達望著她，先是叫了一聲：「老師。」

然後，又望向朱利亞斯大師：「大師……你……」

十幾年沒有見，曾經年輕貌美的摩曼人魚，竟然變成了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：

曾經飽滿的皮膚變得乾癟，眼窩深陷，湛藍色的長髮完全變成了銀白色；朱利亞斯大師的脊背佝僂下去，看上去，竟然比艾弗格林院長還要蒼老許多。

朱利亞斯笑了笑：「這就是摩曼人魚的壽命。」

朱利亞斯的聲音也變得十分蒼老而渾濁，說了一句話，就咳嗽起來。艾弗格林院長向他擺了擺手。

「人魚壽命短暫，只有人族的三分之一。」院長說道，「十六年過去，朱利亞斯的年齡，已經到了人魚的晚年。」

露辛達微微搖頭：「請到議事廳里來說話吧。」

瑞金那的石宅雖然不大，但是，它具備了領主所需要的大部分功能：

會客廳，議事廳，書房……露辛達將艾弗格林院長與朱利亞斯大師請進了議事廳。

朱利亞斯大師已經無法推動艾弗格林院長的輪椅，兩個人都被推進了議事廳。瑞金那與瑪雲那已經主動告辭，議事廳里，只剩下了曾經的師徒三人。

議事廳里並沒有奢華的裝飾，只有一張木製的圓桌與一些木椅。圓桌上沒有絲毫多餘的雕刻，只有最基礎的功能。桌面上擺放著幾本古老的書籍和一支黑色的羽毛筆，顯得更加質樸。

整個議事廳里，最為顯眼的，是一幅掛起來的巨大的空靈大陸地圖：

那張地圖並非繪製得多麼精美，只是用粗糙的布料做成，邊緣甚至因為時間的流逝而略顯破損，然而，地圖的布面上用油墨繪製了複雜的地形和城池的形狀，大大小小的戰役標記清晰可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