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咳，」狼王咳嗽一聲，「過去了，過去了。哎，露辛達。」

「嗯？」

狼王忽然又有點擔憂：「我不和她結婚，阿拉特的王室不會找我們麻煩吧？安德如那小子，看著就是個壞蛋。」

露辛達失笑：「安德如將薩拉推過來，很大程度上就是放棄這個妹妹了。她只需要成為一個和談的標誌，一個人質、一個棋子；她具體過著怎樣的生活，安德如並不在意。」

狼王的臉上並沒有露出輕鬆的神色。他摸了摸下巴：「她帶來了那麼多侍從呢，騎士就有五十個。那些人都留在了莫瑞奧塔，對吧？」

「對。」

「你真要留下這些人？你就不怕他們是殲細？」

露辛達搖頭：「留下他們，是有一定的風險。我讓鷹人派出夜視凱美拉，仔細地盯著他們了。但是，狼王。」

「嗯。」

「我將這些阿拉特人留在莫瑞奧塔，有著特殊的用意。」

「什麼用意？」

「通婚。」

「……」

狼王一愣，露辛達輕聲地說道：「不是你和阿拉特公主兩個人之間的婚姻，而是，凱美拉人與阿拉特人之間的通婚。」

狼王並不是一個愚蠢的人；他其實非常聰敏。

在露辛達輕輕地吐出「通婚」這個詞的時候，狼王其實已經隱隱地明白了她的目標。他不禁有些暗暗的心驚。

果然，狼王聽見，露辛達輕聲地說：「我們建立了莫瑞奧塔，又擊敗了維薩科斯家族，得到了格維伊昂、森博利，但是，我們的腳步，不會停止在這裡。」

狼王的心臟怦怦地跳起來：「你是說……」

露辛達平靜地說：「我們遲早有一天，會成立帝國，向南出發，得到更多的城市。」

狼王的心臟跳得更急，然而露辛達卻像尋常的閒聊一樣，語氣平和：「我們也許可以殺掉一些王室與貴族的領主，但是，我們決不能傷害無辜的公民。就如同得到森博利城之後，我們可以殺掉奧古斯汀維薩科斯，但我們不能傷害森博利城的公民。所以，我們得到森博利城與更多的城市之後，遲早要面對凱美拉人與阿拉特人在城市裡混居、通婚的問題。」

狼王終於明白了：「森博利雖然和莫瑞奧塔有所往來，也有商人在兩邊走商，然而，並沒有阿拉特人前來莫瑞奧塔定居——並沒有阿拉特人前來任何凱美拉人的城市定居。」

而薩拉公主與她的侍從們，則是真正意義上，第一群在莫瑞奧塔定居的阿拉特人。

「公主的侍從與騎士宣誓效忠公主，不得不留在莫瑞奧塔，他們必須調整心態，接受莫瑞奧塔的生活。」露辛達說，「而某種意義上，公主與她的侍從們也是一些『戰敗者』，生活在莫瑞奧塔的凱美拉人，也能夠較為容易地接受他們。」

狼王明白露辛達的意思：「等到這些人在莫瑞奧塔成家、通婚、生子，凱美拉人和阿拉特人的公民之間的壁壘與界限，就不再涇渭分明。」

「是的。」露辛達說，「從零到一，最難打破。到後面，這個融合的趨勢就會像雪崩時滾落的雪球一樣，不可逆轉了。」

她的眼神平靜，姿態也隨意，然而，不動聲色之間，她走一步，看十步，一點點地從小做起，蠶食著族群之間的隔閡，為將來的大業做下長遠的鋪墊。

狼王隔著祭煙凝視著她：「你……真是計謀深遠。」

露辛達淡淡一笑：「為了做成我要做的事，我有著很好的耐心。」

她的確有著很好的耐心——露辛達又花了八年的時間，建好了莫瑞奧塔的城堡與赫卡緹女神的神廟。

在這八年期間，以年輕灰狼為首的凱美拉騎士團進駐了森博利。森博利城的公民們一開始人心惶惶，後來漸漸發現，凱美拉人的騎士團並不如同傳說中一般野蠻殘暴，反而做事十分公允，牴觸之心微微消減了一些。

當然，阿拉特人與凱美拉人的隔閡並沒有那麼輕易消失；最一開始，森博利城裡也經常有人發出「推翻凱美拉」這樣的呼聲。然而，在領主露辛達制定的「沙濃稅收制度」，也就是「階梯稅收制度」，在森博利開始實行之後，這樣的牴觸呼聲一下子小了很多。

舊維薩科斯家族統治之下森博利，雖然較為安全，可是平民的稅收也高；「階梯稅收制度」推出之後，實打實的惠利，一下子澆熄了大部分反對的聲音。

直到薩拉公主後來也來到了森博利城，驅逐凱美拉人的聲音徹底小了下去：

薩拉公主帶來了一部分阿拉特人與凱美拉人這八年間結婚、成家生下的小孩子，開始在森博利城裡，建立赫卡緹女神學院的另一個校區。

孩子與孩子之間最容易玩到一起，當阿拉特人與凱美拉人的小孩子們在一起學習、生活，兩個族群之間的界限更加模糊了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薩拉在學院開辦的第八年成為了赫卡緹學院的院長——她走出牢籠之後，終於找到了自己飛翔的方向；王室教育之下的公主博學多識，琴棋書畫樣樣精通，又願意分享知識，很快贏得了凱美拉人的愛戴。而成為了教育家的薩拉，倒是為露辛達帶來了意外的驚喜：

薩拉公主在阿拉特人、凱美拉人兩個族群里都有著良好的聲名，在公主的有意促成之下，森博利與莫瑞奧塔之間的往來通行，越來越頻繁緊密；阿拉特人開始搬進莫瑞奧塔，也有凱美拉人搬進森博利。

當雙方開始交流彼此的飲食、穿著、美景、文化、特產，當雙方成為同學、鄰居、朋友、共事者，這個時候，就已經很難有人再將兩個族群完全分開了。

「真是沒有想到，」狼王曾經感嘆道，「森博利人與凱美拉人之間的仇恨，竟然也能在時間的流逝中，一點一滴地被你這樣不動聲色地蠶食——這比我預想的快了很多。是有什麼人在追趕你嗎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