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是啊。」露辛達輕聲說，「既然吟唱的聲音是一種能量，可以推動傷口的血肉癒合，那麼，吟唱的聲音為什麼不能推動白骨，進行攻擊？」

學徒們吃了一驚，被露辛達大膽的設想問住了，一時之間，站在原地面面相覷：

從來沒有人想過，柔弱不能自保的摩曼人魚，他們的吟唱在「治癒」之外，還有什麼其他的能力。

赫曼最先反應過來：「如果你的設想是真的，那麼，這也可以解釋，為什麼這種強大的武器在埃爾頓並不常見——也許，它需要契約人魚對自己『主人』的身體構造絕對熟悉？或者，那是一種反向的戰鬥契約也說不定？」

黛爾綴也明白了，驚道：「你是說，那真是盧敏娜自己摘下來的肋骨？菲麗葩也許和盧敏娜之間達成了契約，所以可以通過吟唱，推動盧敏娜的身體——也許她只能操控盧敏娜的骨骼，不能操縱別人的。要不然，她可以直接操控十幾個白骨架子，那這比賽也不用比了。」

露辛達微微搖頭：「我也是猜測。既然是強大而不常見的武器，那麼想要獲得它、使用它，一定有著艱難苛刻的條件。」

斐蒂南德喃喃：「需要自己的身體的一部分，和熟悉自己身體的達成了契約人魚？是這樣嗎？」

霍麗葉也漸漸明白：「如果達成的條件真的是『操縱契約者的身體的一部分』——那麼，還有什麼，能夠比骨骼更加堅硬，更適合做武器嗎？」

露辛達望著場上的摩曼人魚。

菲麗葩的面容與菲碧有三分相似，然而她們最相似的不是五官面貌，而是眼睛：

更準確地說，是眼睛裡隱隱燃燒著的火焰。

菲碧的眼睛裡曾經燃燒著這樣的火焰，輕聲地說道：「摩曼人魚壽命短暫，身體柔弱，非常容易被其他的族群捕獲獵殺。埃爾頓王國一直在『保護』我們；他們為我們打造蓄水的尾箱，並為我們提供食宿，條件是我們為他們治癒傷病——然而『主人』這個稱呼是怎樣出現的，我們心裡比誰都要明白。我們是埃爾頓人的奴隸與寵物，我們沒有為自己的人生做出選擇與決定的權力。」

露辛達忽然笑了一聲。

「摩曼人魚，」她輕聲說，「他們壽命短暫，身體脆弱，因此難以獨立生活，必須依靠他人——真的嗎？」

黛爾綴望著她：「你什麼意思？」

「我只是在想，」露辛達說，「當創世女神創造空靈大陸上的一切生靈的時候，祂非常公平。翼人，人馬，巨人，我們得到一些，就失去一些。沒有哪種生靈是全能的，也沒有哪種生靈是無能的——我原本以為，摩曼人魚得到的神賜的能力，就是『治癒』。」

黛爾綴微微一頓，若有所思：「你的意思是……」

「是的。」露辛達低聲地說，「某種意義上，『治癒』是利他的，卻並不有利於摩曼人魚自身。我在反思，摩曼人魚的天賦，是不是並非只是『治癒』，而是……聲音的力量？」

赫曼聽見露辛達的想法，不禁悚然而驚：「你是說，聲音是一種力量，可以攻擊，可以防禦——不同的吟唱，也許可以擁有不同的效力。」

赫曼說著，越想越心驚：「人魚的吟唱能力，從出生開始，就被埃爾頓人族設定為『治癒』。所以，這麼多空靈紀年來，所有的人魚就只是向著『治癒』這一條路上前行。沒有人跳出來想一想，用聲音治癒他人的原理是什麼，也沒有人想一想，她

們的吟唱能夠被應用在其他的什麼地方。」

「也許這是一種馴化與剝削。」露辛達輕聲地說，「不是天賦有限制，才被他人奴役；而是先被他人奴役了，才漸漸有了天賦上的限制。」

赫曼心驚不已，沒有說話，露辛達牽牽嘴角：「我現在知道，為什麼菲碧的眼睛裡，會燃燒著那樣的火光——我想，已經有摩曼人魚在覺醒。然而有的時候，最先覺醒的人魚最痛苦，因為她們知道眼前的一切是不對的，卻難以知道該怎麼樣做才是對的。」

黛爾綴突然說：「菲麗葩就知道該怎樣做了。」

露辛達一怔，望向競技場上的盧敏娜與菲麗葩。

說話間，競技場上的比賽還在繼續。

鷹人、花豹已經被骨鳥擊敗了，倒在地上，而緹彌斯學院代表隊裡的其他三位學徒，其實並不完全落在下風：

巨人安佐對戰棕熊凱美拉，兩個人體格類似，同樣力量強大，行動遲緩，兩個人更多的是互相僵持，相持不下；

西德若斯的蒺藜流星錘對戰灰狼的利爪，流星錘掄起來，讓灰狼難以近身；揮出去，又帶了極強的力道——當西德若斯使用他真正熟悉的武器，不僅在灰狼手下沒有失敗，

甚至隱隱佔了上風；

唯一有些陷入劣勢的，是王儲克萊斯特蒙：黑蛇的蛇尾十分靈活，克萊斯特蒙的長劍有些相形見絀，難以招架了。

盧敏娜的目光冷靜地掃過全場，她向菲麗葩輕輕頷首，然而重新地放出自己的肋骨製成的骨鳥——

骨鳥疾速出動，首先攻擊黑蛇：黑蛇一聲痛呼，肩胛被同樣骨刃擊穿。

克萊斯特蒙冷汗涔涔坐倒在地上，鬆了一口氣；王儲受了一點劍傷，然而菲麗葩並沒有治癒他，而是繼續吟唱著，催動骨鳥：

「偉大的塔拉沙女神在上，請您為信徒降下指點！如今我們為自己的命運而戰鬥，書寫屬於自己人生的畫卷。愛與自由是我們高聳的燈塔，指引迷途的航船回歸正確的航線。我們重新拾起自己的武器，拉開屬於新世代人魚的序言。已經從沉睡中醒來的人魚們啊，讓我攜起手來，走向勝利的終點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