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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。裵文野默念。下巴抬了抬,示意她繼續說。

原本說到這裡便打算岔開話題,沒有勇氣接下去的楸楸,忽然又注入勇氣。

楸楸低聲道:「其實後來就不這麼想了,不認為死於一個意外是好事。卻也沒有到恐懼的程度,一顆平常心吧,越是長大,越覺得這個世界幻滅,在我看來真是糟糕極了,一點都不好玩,我那時還沒有被點亮欣賞風景的按鈕,只是覺得,我有家庭,可是我的家庭有他們各自在乎的人,我有美好的朋友,可是朋友有朋友,有家庭,她們是獨立的個體,會有自己崇高的夢想,日後會組建自己的家庭,我們不會永遠在一起。我還是會渴望去死,只是沒有以前想的那麼蠢了,不過我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。為自己而活嗎?可是我自己也很糟糕啊,我會本能的愛自己,可是這不代表我不覺得自己糟糕。」

她眼裡漸漸積蓄出一點淚水,沒過瞳仁,像是海平線上升一般。

「可是最近,我越來越怕了,只要想到任何跟死亡有關的事情,我就難過,心悸,我不想離開你,我不想我們老去,不想死亡。」

「我覺得我一直在隨波逐流,被人推著往前走,根本沒有前進的方向,所以很迷戀死亡,到後來遇到你,漸漸地就懼怕死亡。」

這種懼怕原本是觸不到摸不著的,只是一種情緒,直到前幾天雪崩的出現,才將這一切變得具象化,她開始體會到被死神的鐮刀刮過的滋味。

「我知道這樣想是不對的,我們遲早有一天會分開,我們永遠不會比前一天年輕。」

「可是,可是我只是不想……」一連串淚珠掉落在膝上,她忍了很久,還是沒忍住,吞聲飲泣的,沒法完整地說一句話,她有點崩潰雙手抱頭,手指陷進長發里。

因一場雪崩,她積攢了許久的壓抑情緒,終於堆積到頂點,漸漸爆發開來。

「寶貝兒,來。」裵文野伸長了手,將她抱到懷裡。

「我不是,不是非要做,做那種事。」她聲音抽抽噎噎地,幾乎泣不成聲,說幾個字抖一下,兩手背不甘心地抹著臉,「我只是,只是不想思考,腦子很亂,不想……不想安靜下來,不想獨處。」

「好,我知道了。」裵文野輕輕拍打著她背脊,下巴繃緊著,緊緊抱著她,身上散發著令人安心的氣息。

他確實是失職。裵文野邊安慰她,邊心想。倘若真的對標那種遊戲,他一定不是個稱職的主人。

「還有呢?」他問。

「不想你總是拒絕我。」她啜泣道,哭得臉上都是淚,聲音抽抽嗒嗒的,如訴如泣道,「平時在電話里拒,拒絕也就算了,為什麼,為什麼見了面也要拒絕我?」

裵文野沒吱聲,心裡想:這不是在高原嗎?你還在高反,心裡沒點數?好吧,沒數,有數就不會這麼想了。人前幾天還經歷過雪崩造成的車禍,撞出骨折和輕微腦震盪,不是鋼鐵之軀,但一定是鋼鐵的意志,都這樣了,還沒清心寡欲,還想著這事兒。

可他一個字兒都蹦不出口。尤其是當楸楸對他哭著說只是不想思考之後,裵文野覺得自己腦海里的那根一直懸著繃緊的弦,忽然咔嚓一下,崩掉了。

自六天前接到一個自稱是八宿縣人民醫院的護士的來電起,那根弦忽然就被無形的雙手拉扯著,繃緊懸在空中,他拿著證件買了機票,過了深圳,打無數的電話,安排接下來的所有事,現在回想起來,都不知道那天是怎麼有序進行的。

直到下飛機,直奔醫院,親眼看到人還昏迷,醫生卻說沒什麼大礙時,弦仍然繃著,沒有放鬆的兆頭。他去把費用繳清,坐在病床邊來回看雪崩的視頻,聽她的遺言,想了很多,周圍亂糟糟的,他的思緒也亂糟糟的,也許他可以找個人幫他理一理,可他從來就不習慣跟人分享事情,作為香港人,他很信奉什麼叫作悶聲發大財。尤其現在擺在他面前的,還是感情這種私密的事兒。

他很習慣為自己決策,做決定,從小到大都這樣,大到人生道路,小到小學早餐吃什麼。

後來楸楸出現,她的生活習慣改變了他許多,她喜歡你來我往的相處方式,喜歡交換。

交換就交換,於是他們從一些很瑣碎的生活趣事,到傾訴心事,裵文野恍然,原來人和人之間的日常交流更多是在交流情緒,而不是交流信息,所以聊什麼都不重要,無論聊什麼,裵文野都能從她這兒得到反饋,漸漸回過味兒來,幡然大悟,原來他不是不喜歡分享,只是從前沒有耐心,而他對楸楸的耐心也不是說有就有的,是楸楸多次的正向反饋給到他,慢慢積累起來的。

同樣,他於楸楸而言亦是如此。

然而現在,這個讓他極有耐心的人陷入了昏迷。雖然他知道這個人會醒來,她還沒有到死亡的地步,耐心一些,遲早會等到她睜開雙眼,按照她的性格,那麼沒心沒肺的她,醒來看到他,意識到自己沒死,一定會抱緊他,誇張而又亢奮瘋狂地說,那時情況有多麼兇險,她居然遇上了雪崩,這件事恐怕到八十還能上她的飯桌。

然而沒有。他等了快一天一夜,才等到她迷迷糊糊地說疼,緊接著去拍片,石膏固定。又等了一早上,她才悠悠轉醒,醒來後卻不是他想像中的那個樣子,她沒有興奮,眼底全部都是恐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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