楸楸回了個招手的動作,隨手掐了煙,彈進橙色垃圾桶,對爆炸頭女人說:「阿姨,我朋友來了,下次再聊啊。」
見她要過來,黃婉伶就在原地等紅綠燈,直到綠燈一亮,馬路兩邊如同開閘,她隨著人群奔過來,誇張地握起楸楸的雙手,倆人就維持著這個滑稽的姿勢,彆扭地往回走。
「你染頭髮了?差點認不出你。」楸楸誇張地看著她一頭艷綠,「陳奕迅見了你都要開始唱歌。」
「浮誇是嗎?」黃婉伶哈哈笑起來,「在北海道染的,陳宿跟我一個色。」
陳宿是黃婉伶的男朋友,今年初訂了婚,現在同居中,上個月一起去了日本遊玩。
她與黃婉伶是在還沒有出國留學之前認識的,準確來說是在網上認識的。
大約是在十四歲那年,那年楸楸正讀高一,便已發現自己情緒不對勁,網上一查基本全中,後來去醫院做檢查,拍腦片。
輕度抑鬱症,焦慮症。沒跑。輕度而已,沒有多麼嚴重,診斷結果一出,楸楸只有一個感想:果然如此。
她沒有太受疾病影響,依然該吃吃,該喝喝,偶爾不開心,不想上學就坦然跟丁裕和說不想上學,不過功課沒有落下,成績依然年級前列。
突然有天,自殘的念頭冒了出來,也不知怎麼就冒了出來,可楸楸這麼想著,也就這麼做了,整個過程很快,亦很短,等她回過神來,手上已經有幾道口子。
她上網查著,在丁裕和做飯時,偷偷給自己做了傷口清理,包紮。
又有那麼一天,她開始好奇死亡這件事,打開微博,在搜索頁面輸入『好想死』三個字,然後摁下實時,想看看他人會就此發表什麼看法。
實時的第一條,就是現在的黃婉伶,彼時的『白日夢離家』。
她說:好想死,怎麼辦?我才十六歲,媽媽卻想讓我嫁給一個老頭……今天又一起吃飯了,說要等我十八歲,好想吐。
彼時黃婉伶只發了三十七條微博,幾乎都是關於這件事,從她十三歲那年開始。
她說:今天見到了一個伯伯,媽媽說她長大會嫁給這個伯伯。她不願意,讓媽媽想嫁就自己嫁,被媽媽打了一巴掌,讓她要知恩圖報,這個伯伯幫了家裡很多。還說,如果不是伯伯看不上她,她早就嫁過去了。
她說:好噁心,今天又一起吃飯了,還被摸了手。
她說:媽媽不讓我讀書,說她已經訂了好人家,再讀書就是浪費錢。最後還是這個老頭出錢讓她繼續讀書,媽媽還在她面前強調這件事,讓她不要既要又要還要,到時候拿什麼還給人家?話里話外都是暗示,讓她不要想太多,嫁給老頭,她才有好日子過。
她說:不讀書也行,不想讀書了,想死。
她說:我為什麼要因為這個去死?
她說:想死。為什麼我要出生在這樣的家庭?
……
楸楸耐心看完這三十七條微博,第一反應是噁心,第二反應是好可憐,自己似乎還算幸運的。然後才換位思考,如果自己是這個女孩,她該怎麼辦?
她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小爸兼保姆,丁裕和,又想到得有錢,才有丁裕和,這個貧窮的女孩兒是不可能擁有丁裕和的。
拋卻這個念頭,楸楸繼續換位思考,次要想到的是,希望有人能救救她,脫離這片人間煉獄。她之所以沒想過靠自己,只因在那樣的環境裡,沒有好的教資條件,對方又是一地惡霸,靠自己一個人是很難走出來的。
博文里提到過,老頭派出所里有人,玩一手未成年失蹤報案,然而最初她傻傻的並不知道,出逃幾次都以失敗告終。
楸楸把原因歸咎於女孩跑得不夠遠,不夠快。
楸楸認為自己似乎有事情可做了。
她私信『白日夢離家』,詢問『白日夢離家』的地址,並告訴『白日夢離家』,她將於什麼時間到達她的學校附近,讓『白日夢離家』做好心理準備,永遠離開這個鬼地方。
楸楸拿著自己的身份證和兒童銀行卡到銀行,一次性取了五萬元出來,叫上丁裕和當司機,到地方後接到黃婉伶便直接上高速,開了幾夜的車走國道繞彎路,一共三千多公里路,到達北方的一個小城鎮,把錢留給她,然後拍拍裙擺,走了。
丁裕和起初是不願幹這事的,因著說嚴重一點,可以算他涉嫌成年人非法拐走未成年,但身為男保姆的他,畢竟是精通六種語言和兩種方言,有碩士生學歷,一個月拿十幾萬工資的男保姆,與他一手養大的小姐對視半分鐘後,很快便答應了這事,一起走了這幾千公里,只為幫助少女脫離苦海。
後來楸楸又去過幾次北方,只要是不開心,就去找黃婉伶。
那時黃婉伶已經不讀書。倘若想要考學,就需辦理學籍轉移,如此會被家裡發現的可能性頗高。黃婉伶好不容易逃出來,不想讓一切功虧一簣。
她也沒有坐吃山空,找了個班上,那五萬塊她省著花,上班之餘,延續畫畫的愛好,繼續上網看視頻,自學畫畫,在網上接一些小單,幫人畫頭像,畫小說封面和人設來賺錢。偶爾看看書,豐富自己的知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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